象牙色的情笺

社畜一枚,写写科幻小说和APH

【短】若我入海流

为了面试学校文学社才写的文,写了三个星期,打出来也是很辛苦_(:_」∠)_愿文学社能够接受到来自于我的诚意,留个初稿在此,欢迎提出意见~

我呼气,再吸气,稀薄的氧气涌进胸腔。

宽大的脚蹼于凫水来说有些笨重,长时间的潜游让我向上蹬水的动作变得吃力。水面以上射下来的是强烈的阳光,晃动的光束和闪耀的粼浪照得我脑袋发晕。终于我望眼欲穿地腾跃着出了水面,水珠聚成串从我潜水镜上流下,我眯起眼睛,好久以后,才适应了外部的光线。

“嘿?你找到了吗,维尔希?”我的助手皮克,弯着腰站在岸边问我。我摇摇头,顺着金属扶梯向上攀爬上岸。

皮克和我一样有些懊恼,他指指不远处来回踱步的女孩,皱了皱眉头,示意我这个大小姐又开始耍起了性子。我从头上摘下呼吸面罩,终于又呼吸到了周围大气清新的空气,弥漫着似有似无的火药味。

“真是抱歉,小姐。”我走到她面前,以一种最诚恳和歉疚语气说,“你的手链实在太难找了,你刚刚也下过水,知道水底都是泥沙和石头缝,况且这片水这么大……”我看着这位大小姐充满希冀的眼神一度降至冰点,最后忽然的燃起熊熊烈火,结果再不听我多劝说一句,就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我就这样赶跑了一位客户。内心五味杂陈,我也只能得到这样一句结论。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潜水员。但我实际上无能去承担这样的职称——我只是一名带着游客下海潜水的引导员。

“服务业时刻准备着暴利。”我的上司曾这样教育他的下属,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鬼话,反正现在我已经要面临被说这话的人克扣薪水的处境。

“老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那个女孩一旦去投诉你,你就完蛋了。”皮克拍拍我的肩膀,只是替我做无谓的惋惜。

我当然知道我会完蛋了。内心郁结的怄气让我很想向周围的人都发上一顿牢骚,但是我当下还累的有些通气不顺,就此作罢。

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自大的人总是会自作主张地做决定,到最后又叫他人来收拾捅下的篓子。就比如说有一位女士在进行潜水的时候,非要把自己的手链片刻不离的戴着,到后来石沉大海,遥无归期,背锅的潜水员亟待遭受本不应属于他的罪担。

抬起手,看到泡涨起皱的指腹,伸展时只有感觉到关节的酸涩。但有什么热血的,暗涌着的,在心底开始膨胀起来。

“我曾经是海洋馆的一名‘驯兽师’。”

用“驯兽师”这样的表述可能会让自己感到些许宽慰,但是用在于我当前的处境并没有感到好受。

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驯养的那只海豚叫做维克多,它非常温顺。它会跳跃,会高叫(但我平时并不让它这么干),会看着我的手势游来游去。维克多很听我的话,而我每天都能见到它。

但是我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工作状态,早出晚归。因为海洋馆在营业时间都会有马戏表演,我相信不只是我,维克多也无法长时间的超负荷表演。它的忍耐力终于在它上一次演出时咬住一个孩子的手时崩溃,终于我有一个被炒鱿鱼的理由离开,在难堪之外我还是会感激一下它的。

维克多是通灵的,这不是夸耀。他从未见到我穿便服的样子,于是那一天他发出非常凄苦的叫鸣声,连续不断。我只能远远地看它,然后转身离去,心里却被搅得很乱。

既然已经准备好行装,维克多也留不住我,我只得对它朝思暮想,在记忆中那一群海豚里相混,然后模糊。

于此,我更乐于做一名潜水员,至少不必一直穿着潜水服但不下水,像作秀一样。湿漉漉的尼龙面料紧锢着我的身体,几乎要让我窒息。而像现在,潜水服已经成为了我不可剥离的皮肤。

我有一个同事,干这一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不介意别人轻浮地直呼他肖恩。他有次在工作闲暇之余和我坐在游艇旁边抽烟,那时的我还因为生活拮据而对向我借烟的人心怀芥蒂。肖恩对我说话了,并且留心低头不把烟气吐在我脸上。

他说:“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这话其间的褒贬不明让我有些恼火,但下一刻就打消了,他继续说:“年轻人,你适合更好的工作,而不是偏要在这里受气。为了钱也不行。”比起反驳他找工作的艰难,我对他提出的的建议来了劲,脑海中描摹无数次的模糊的蓝图瞬间清晰地被展开。

我对肖恩说:“其实我想做真正的潜水员,就是下深海的那种……你知道吧,背着足量的氧气瓶,到几公里之外的海域里,穿过鱼群,去摸海底的珊瑚礁和沙……”

忽然地肖恩把一口浓郁的烟雾吐在我脸上,仓促的想要打断我的话。“老弟,下深海了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那么有趣!”他说着扯下他的白手套——肖恩时常参与机修工作,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戴着他的白手套。他露出左手的平淡无奇的五指,但唯有他的拇指的位置露出极短的一截——没有指甲盖,像是被硬生生扭折一样,光秃秃的指头连关节稍微弯曲都不能够。

在我有些惧怕之时肖恩又开始说:“我曾经下过海……啊,没和你说过?这不碍事。当时只是为了给一些鱼群喂食,那段时间寒潮来的太迅猛了。结果我看到一只很大的鱼,尾巴至少能盖过我的脸。我把随身带的火腿肠给了它,可它居然没吃够,就冲着我的拇指咬了下去……那可不是火腿肠啊。我的手指突然的就断开了,血液都散开来……”

我盯着他伸过来的指节,即便他的伤口早已粗糙地愈合,只是还有一些缝线的痕迹,但我仍能想象出当时这层断面血涔涔的模样。我不禁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肖恩看我有些难看的脸色,又转变成像是一位老成的烟鬼的姿态,戴上手套后宽厚地拍我的肩膀:“该尝试的还是去试试吧。”然后就沉默着看向水鸟振翅飞去的远方。肖恩真是个怪人,我想。他说了一番奇怪的话,让我的希望沸腾又冷却,最后测着我坚定信念的水银柱在他的怂恿下一直地摇摆不定。

这场飓风来得猝不及防。

海浪魔怔似的疯狂奔涌上岸,拍打沙石扬起一米多高的浪。我和皮克很快地拽回一艘不知道要被浪带向何方的游艇,和其它排在岸边的晃动着的游艇用麻绳拴在一起,缠上好几圈,再很快地远离。

回到安全区的我们听到类似于地动山摇的巨响,从不远处那些仓皇逃离的游客中心方向发出来。我还能看到还有人蜂拥一样地从泳场的出口跑出。紧急集召回响在高处积灰的扩音器中,嘈杂的电流和鼎沸的人声一阵阵地几乎要把耳膜震破。我已经艰难地逆行穿过人海,在狭隘的出口指挥疏散的人群。

上司在挥手,从远处看像断了的旗杆在风中僵直地摆动。救生员顶着风把倒翻的椅子和伞架拉到离海浪远一些的地方,伞撑还在鼓动着。

有个女人在风中走着,是脱落的旗帜,翻过来,又翻过去。人群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断线的旗面还在随风胡乱的翻转,攀附在任何能够伫立在风中的东西。于是那个女人看见了在她后方的一群人。于是那个女人抓住了上司的手臂,又迅速抓住我的手臂。下意识的我想把她拉开,可她像枷锁一样把人紧紧地绞住,用她沙哑的嗓音唤着:“我的儿子!”我很尽力地去挣开她,对她说:“女士,现在你不能留在这里,请快离开。”

“我的儿子!”

她继续在嘶吼,用手指茫然地划向东方的海面,浑身颤抖得已经别无他话,我眯起眼睛尝试看清楚她所指的方向,从天上抛下来的雨水打进我的眼眶中让我视线模糊,但我还是注意到了景区海域浮标球处的一些异样——像是在一群灰颜色的浮标球有一个宽大的气充游泳圈,并且在一波浪潮掀起来的时候我的确清楚地看到了,有一个还在正套在泳圈里,并且在死死地抓住牵连浮标的麻绳!

上司明显也注意到了,他回头看我和我身后的潜水员们。皮克退了一步,我内心躁动不安得让我脚底发烫想要尽快逃跑。上司的嘴张合着,像在默念着怨咒,目光则在我们人群之间扫视。大家都畏畏缩缩着面面相觑,而我站在那儿进退维谷。

那不是哪阵风,也不是哪场浪,是来自某个人的肢体末端强硬的的力量径直把我推向充满迷一样危机的海水中,我便无意间成为了那个首当其冲的人。“前方11点钟处,”是上司的声音,仿佛他长舒了一口气,但我更希望那是呼啸的风浪,“小心点,维尔希。”那是一种滠人的、不同寻常的温柔,和女人的呜咽声一起消失在背后。

我感觉跨过水流的每一步都尤其地艰难,冰凉的雨水泼洒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踩在沙砾中甚至感觉到温暖,浪浸没我的腹背,胸膛,再到脖颈——直到全然潜在海水中感到起起伏伏向上托举的浮力时,我的躯体猛然震动了一下,以一个潜水员的经验可以告诉我:我背上的氧气瓶重量远远少于潜水半小时所需的用量!

该死!我不能再往回去,我停在原地吸入的每一口氧气都是极度的浪费,那便还是上吧!我头朝下埋去,沉进浑水里。握不住的水流逆流着把我挡住,又顺着把我向前推。即便水下比水面上稍微平静一些,但沙土和垃圾在我眼前飞扬,已经让我难以捕捉前方的光线。

时常我会探出水面,我可能看到了那个孩子,有可能不是。我来不及话费过多的心思去判断那个孩子现在的处境,我只是尝试着不偏移我原先的轨道。我无法判断距离,无法感知方位,只是朝着所面对的方向匍匐地移动。

我挥舞的动作已经慢下来了,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让我去拍打起水花,肌肉的酸疼使我不能完全遭受巨大的阻力。

突然,眼前出现了与四周不相般配的鲜明的彩色,我抓住了它,橡胶材质的泳圈差点让我一度脱手,但我还算是抓住了。

回程只是一切冒险的开始。

仿佛沉溺于向死而生的天堂之中。

在这之前我干了什么?啊,对,那个孩子环住了我的脖颈,然后我很努力地开始往回游。

忽然一股热气流冲上口鼻,好像扼住我的咽喉使我失去了呼吸。“不妙!”我想。我头晕目眩之时把呼吸面罩一把扯下,解开氧气瓶的结绳,猛地一推,忽然就见不到它被冲走的方向了。

回望时沙滩已是一条浅色的线,孩子在我耳边无声的涕泣,除了雨和浪,我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突然地,我看到那潮水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一下子掩盖住我所能见到的地方,海水一股脑地涌进我的鼻腔、我的喉舌、我的眼眶。意识倏然空白,大脑传输给我肢体的最后一个指令便是用力把环住我的人往前进的方向一顶,于是我眼中只有黑暗的天,和湫隘的海水而已了。

负担在我身体上的重量释放开了,我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沉下去。

轻飘飘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感受到承受着我的体重而略微凹陷下去的床垫是我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迎着刺眼的阳光我睁开眼,看到高处的窗户透进来在床板上打上柔和的光斑,虽然现在是平躺的姿势,但我还能想象到阳光洒在地板上让每一粒尘埃沐浴在灿烂的金色海。

“去和叔叔聊聊。”

我听到门开和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小男孩走近我的床前,他衣冠楚楚,让我一时记不起他在狂风暴雨中顽强擎住生命的危索的样子。

“啊,您醒了。”他很惊喜,低头向我脸上落下一吻,我凌乱的胡茬蹭到他的脸上,我不得不尴尬得朝他笑笑,他也报我以微笑,上挑的弧度非常温柔。然后我记住了他的开场白——“我可想成为你一样的潜水员啊。”

“做潜水员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趣。”说这话的时候,烟雾缭绕中的肖恩的脸忽而浮现在我眼前。

“人又不是为了乐趣而工作。”男孩子摊开手,以一种深沉的姿态,让我有些愕然。

“没有梦想的人做个潜水员总是一具浮尸罢了。”我正在斟酌着对他这样这样说话是否恰当的时候,它就已经从我声带中出来了,我看着他的脸,意料之外地没有出现任何的不满。

他趴在我的床边:“梦只是做梦才有的,我们只需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行了,”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比如好好活着,还有拯救别人一起好好活着。意义就会自己跑出来的。”

我一时语塞,不像肖恩有那样多的理由去反驳。他笑嘻嘻地说这些话都是书里看来的,但我还是主动展开双臂去给他一个拥抱,我很愿意倾听他所给我讲述的事情。他很小心的也抱住了我,用一种很羞涩的语气说:

“非常感谢您,感谢您救了我。”

我在心里也对他重复了一遍。

“非常感谢您,感谢您救了我。”

我躺着又度过一个白昼,阳光的角度从地面爬上墙壁,最后淡化,和昏暗融为一体。这一天的晚上容易发梦,我梦见自己徜徉在浅水的海湾,没有惊涛,也没有烦嚣,只是漂荡,漂荡,直至入海流。

评论(2)
热度(3)

© 象牙色的情笺 | Powered by LOFTER